2014年3月15日。夜晚11点。一架来自波士顿的大型客机稳稳地降落在西雅图-塔科马机场。一个阳光大男孩，提着简便的行李，轻快的脚步甩掉了6个小时的高空倦意，“到家了!”

大男孩叫洋洋，是小名，大名范震洋。英文名，叫David。他是哈佛的一年级学生，入学才半年多。美国的学校每年放春假。哈佛的春假从3月16日开始，一个星期。春假回家，看望父母。就像《常回家看看》的美国版。帮妈妈擦洗浴缸，帮爸爸后院割草。晚上，跟爸爸妈妈聊天，谈他那有趣的同学、开明的教授、活跃的课堂…

孩子长大了，从一个高中生变成了一个大学生，一个哈佛的大学生。

这一年，整个华盛顿州只有14个高中毕业生进入哈佛。 洋洋是如何步入这世界上排名第一的学术殿堂的呢?

哈佛向洋洋招手

故事得从2012年说起。

美国西雅图。圣诞节来临前的一天。这一天阳光格外明媚。西雅图，一个雨水过于充沛的城市，难得有这样的晴天。下午，邮车来后，一个大男孩到自家邮箱拿邮件。他眼睛一亮：哈佛!哈佛大学的大信封。不用拆，他知道，他被录取了。

大男孩就是洋洋，是个ABC，也就是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(American Born Chinese)。爸爸范良彪、妈妈梁伟佳都是中国人。20多年前去的美国。

2012年夏天。洋洋先后收到来自多所着名大学的邀请，邀请他申请他们大学----常青藤盟校哈佛、耶鲁、普林斯顿、哥伦比亚、康奈尔、布朗，以及加州斯坦福和本地华盛顿大学。美国的名校每年都会提前在夏季招收第二年的新生，鼓励刚进入12年级的学生申请。这叫作“提早申请”(Early application)。名校鼓励学生提早申请之目的很简单，就是要将最优秀的学生尽早抢到手。其中，对于少量尖子，特别是体育尖子，名校则予以特招(recruit)，犹如招聘人才。美国大学体育协会(National College Athletic Association)将大学分类，并规定体育项目的学生名额和奖学金。名校的招生猎头搜寻尖子，列出名单。

范震洋的英文姓名就在名校招生猎头的名单里。哈佛、布朗和哥伦比亚大学还邀请洋洋去校园参观访问。洋洋选择飞往哈佛。哈佛提供了一切费用，包括机票和住宿。西雅图在美国的西北角，哈佛坐落在波士顿边的剑桥，在美国的东北角。10月12日，洋洋横跨美国，飞到了波士顿。哈佛老师亲自去机场迎接。三天的访问，排得满满的。与学校负责人、授课教授和体育教练会面，还根据自己的喜好旁听教授上课。来自各地的哈佛新生候选人，住在一起，吃在一起，开心极了。入学部负责人还跟洋洋面谈，海阔天空，如同朋友聊天。那其实是面试。三天后，学校送洋洋到机场，留下的话是，希望你考虑哈佛。

那段时间，洋洋家的邮箱塞满了大学的邀请信;他还接到各个大学的电话。但是，访问哈佛后，洋洋已经有了坚定的选择，那就是哈佛。其他大学，则一一谢绝了。

哈佛的奖学金是非常丰厚的，包括学费、住宿、膳食、医疗保险、学杂费等，全部涵盖。甚至连寒暑假探望父母的飞机票，也给包了。总额为6万多美元。年收入6万5千美元以下的家庭，一分钱不用出。6万5千以上，但不到15万的，按比例，支付个百分之几。洋洋父母属于较典型的中产阶级，年薪较高，加起来约16万。按比例，每年约承担1万6千美元。

哈佛招生和财务资助部威廉院长在录取中写道：“招生委员会相信，你具有在哈佛就读期间以及未来作出重要贡献的潜力”(the Committee believes you have the potential to make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during your college years and beyond)。并在签名后，手书：“希望你加入我们!”(Hope you'll join us!)

哈佛，多少年轻人梦中的顶尖学府啊。洋洋一家，感谢哈佛在圣诞节前送来的这一珍贵的礼物。沉甸甸的大信封装着荣耀、装着期待、装着灿烂的未来。

成功源于跑步

哈佛以及其他的名校，为什么紧盯着洋洋，竭力吸引他申请他们学校呢?答案两个字：跑步。

洋洋小时候非常调皮、好动。他会把浴室的卷筒卫生纸拉到卧室和客厅。东奔西跑，手脚不停。洋洋父母的朋友甚至拐弯抹角地建议，带他去医生那儿检查一下。洋洋爸爸在国内当过厂医，他很清楚，儿子没有多动症。多动症的主要特点是注意力不易集中，注意短暂。但是，洋洋在看幼儿卡通片的时候，在玩拼图、玩乐格(Log)的时候，神情非常专注，几个小时都不会挪动。

范先生到美国后，没有厂医可当了。他自己创业，揽些有关电脑的活，那不讲究文凭，可自学成才。他的时间可自己自由支配。他带洋洋去湖边，去公园，去图书馆，去科技馆，去博物馆，去体育馆，让孩子去玩，去看，去见识，去体验。

洋洋进小学后，没有回家功课。爸爸妈妈没有给他报名去上课外班。美国课外班也不多。他家有钢琴。但父母丝毫没有将儿子培养成朗朗的念头。洋洋直到8岁才开始学弹钢琴。美国小学生， 3点不到就回家了。“得给他些事情做做。”几年下来，弹得不错。客厅回旋着《匈牙利狂想曲》。父母不认为孩子有音乐家或钢琴家的天分。“钢琴能帮助锻炼协调能力，也能帮助孩子提高一些音乐素养。”仅此而已。他们觉得，父母不应该给孩子预设专门的目标，或是刻意地培养某方面的特长。他们主张听其自然。父母所要做到，就是尽可能提供孩子接触各类事物的机会，开阔孩子的视野。如果孩子在某方面表示出潜力和兴趣，那么，父母就可顺其自然，创造条件，鼓励发展。

洋洋好动，反应灵活，动作敏捷。小学老师说，他特别喜爱体育课，跑步比别人快。洋洋爸爸在国内曾是业余举重运动员，得过上海青少年举重锦标赛轻量级第四名。爸爸妈妈觉得，无论今后从事什么职业，爱好体育总是不错的。因为体育不仅能锻炼身体、增强体质，而且能磨砺意志、陶冶性情。美国人爱好体育。他们认为，一个爱好体育的人，通常都很“积极、阳光、正面”。

西雅图多雨。户外活动受限。爸爸买了两张运动卡，每天都要带儿子去健身中心锻炼身体。跑步、举重，一个小时下来，大汗淋漓。夜晚睡得特别香，第二天精神特别好。

洋洋在跑步上显露头角，是在进入高中后，短跑成绩突飞猛进。美国高中从9年级读到12年级。公立学校都是就近入学。洋洋家住在西雅图的西北部。就近的高中叫舒沃德高中(Shorewood High School)。这不是一所顶尖或重点学校。学校评级最高为五星，它被评为三星。西雅图地区拥有好几所五星高中。洋洋父母认为，中学只要是中等偏上就可以了，不必追求排名第一第二的学校。关键是孩子自己。草窝里都能飞出金凤凰呢。令洋洋一家欣慰的是，舒沃德高中的体育项目不错，尤其是田径，教练富有经验。美国没有中国那种从小集中培养体育尖子的国家基地，但是中小学都拥有设备一流的室外体育场和室内体育场。校内的体育课和运动队，就是体育新苗的苗圃。经常性的校际比赛、学区比赛、地区比赛中，会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些尖子。而在全美比赛中的获胜者，便等于拿到了参加世界比赛、包括奥运会的资格证。

田径教练迈尔斯一见到洋洋，就喜欢上了这个大男孩。洋洋身体素质优秀，身材适中，动作敏捷，具有爆发力。教练征得洋洋和洋洋父母的意见，将他列入短跑队。学校的体育课，就是各种运动项目的训练课。教练说，短跑专业的训练，在学校进行就足够了。回家后，不需要再作训练。但是，可以做些增强体质的活动，包括举重。中国短跑运动员是不作举重锻炼的，怕影响灵活性。然而，美国训练短跑运动员，差不多用三分之一的时间练习举重。短跑的起跑是需要巨大的力量来推动身体加速的;最后几秒冲刺，是需要爆发力的。而举重训练能积蓄这种巨大的能量和爆发力。

汗水浇灌出了成果。以室外男子一百米短跑为例，2010年，他的成绩是11.52秒。2011年，10.98秒。2012年，10.78秒，创出学区记录。

美国是体育大国。在美国举行的世界性比赛，包括奥运会，赛场基本都在各个大学现有的体育场。美国的大学，特别是名牌大学，喜爱体育尖子。美国的信息网络高度发达。名牌大学就像猎头一般，搜寻各类尖子，尤其是体育尖子。2012年暑假，洋洋收到了十多份邀请函，其中包括哈佛、耶鲁、斯坦福、哥伦比亚、西点军校等最令人向往的着名学府。

成功不只源于跑步

洋洋被哈佛选中，短跑成绩是个必要条件，但并不是充要条件。除了体育专长外，名校也有学业标准，比如高中期间的成绩和SAT的成绩。学业成绩优秀，仍然不是充要条件，还得看课外的表现。拿国内以前曾盛行的说法，就是要“德智体全面发展”。洋洋的卧室里，奖状、奖牌琳琅满目。最多的，自然是运动方面的奖励。但也有许多其他的奖励，如：学习成绩优异奖、国际象棋奖、美国总统奖，等等。洋洋好比是“三好学生”，德智体全面发展。当然，美国的“德”具有美国的特色。遵纪守法，正直诚实，是基本的。热心公益，助人为乐，是必须的。美国的“德”，还包括个性(personality)，比如领导能力(leadership)、社交能力(social skill)、自律能力(self discipline)和坚强毅力(strong will)。未必十全十美，但都应该有所体现。

洋洋爸爸给我讲了这么一件事。

洋洋7岁的时候，父母跟几个朋友一起去温哥华游玩。旅途中，几个朋友的孩子跟洋洋一起打扑克，玩的是欧美流行的“去钓鱼”(Go Fish)。规则并不算复杂，但是，其中的一位大男孩，常常弄错。他有点智障。一个女孩取笑他“连简单的数数都不会”。其他孩子，包括洋洋，也跟着笑话他。

游玩回家后，洋洋爸爸跟儿子一起坐下来，谈玩牌那件事。爸爸说，“你取笑那个弄不清数目的大男孩，是错的。”洋洋辩解说，是别人先取笑他的，大家都取笑他的。“爸爸说，”别人怎么对待他，是别人的事。问题是，你是怎么对待他的。“爸爸举了一些浅显易懂的例子，比如：别人说脏话，别人闯红灯，不能因为别人做了，就变成对的了。洋洋低下了头，”爹地，我错了。“

十多年后，2012年10月，在申请哈佛大学的时候，洋洋递交的作文，讲述了这件事。洋洋在作文中写道：爸爸跟我谈玩牌那件事的时候，我有些吃惊，我本以为只要功课好，爸爸妈妈就高兴了。没想到，他们对我的期望是做个好人。人生，最重要的，是做个好人。这个好人的”好“，是广义的。遵纪守法，只是被动的好人。主动的好人，还应该是尽量帮助他人的。假如我再有机会跟那个大男孩玩”去钓鱼“的话，我不会跟着取笑他，相反，我会帮助他，我会阻止其他人对他的取笑。”因为，帮助别人会让世界变好“(because helping people makes the world a better place)。

美国的德育，核心是价值观(Value)。比尔盖茨应邀参加哈佛的一次毕业典礼，30多分钟的演讲中，除了几分钟开场白，整个演讲都在讲价值观，鼓励哈佛学子做一个能够帮助陷于贫困和疾病之中的人们，做一个对世界有价值的人，以改善我们的世界。

美国好大学，都要求申请人写篇作文(essay)，作为录取标准之一。学校不是要看你的写作技巧，所以从来不会出统一的作文题目让你闭门造车。作文由学生自己写。学校要看的，是孩子的”德“，也就是美国人所说的”个性“。

名校的新生，都有自己的个性。洋洋给他爸爸妈妈讲了几个新同学的故事。有一个黑人同学，就读的高中地处一个很差的地区。他爱学习，可是同学取笑他，欺负他，甚至打他。他无法忍受，只得离校，在家自学。美国允许学生经过批准后在家自学。两年后，参加考试，获得了很好的高中GPA和SAT成绩。另一个同学，父母离异，他被判给父亲。父亲是个长途卡车司机，孩子只能跟着父亲，穿越各州。他带着全部的高中教材，自己学习。他还把各地的所见所闻写成散文，连续发表在报刊上。结果几所名牌大学都向他发出热切的邀请。

人生，就像跑步

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，你永远不知道你将会得到什么。“《阿甘正传》，洋洋的爸爸妈妈看了数遍。洋洋爸爸没有想到，自己会从上海的一个厂医，变成了现今一个跨国电脑公司的用户界面高级工程师和规划师。《阿甘正传》，洋洋也看了数遍。他也不曾想到，自己会跑步跑进了哈佛。洋洋家，并没有预设进军顶尖大学的目标。

广义地说，人生就像跑步。当然，中间会有休息、会有闲暇。每个人都有一个起点和终点。国内流行一句广告词：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。这句话本身没有错。关键是：怎样做，才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?不是2岁就开始背唐诗，不是3岁就开始做学英语，不是4岁就开始学钢琴，不是5岁就开始学奥数…美国不兴这一套。洋洋爸爸妈妈移民到美国后，发现一些中国老祖宗的东西反而在美国”发扬光大“。老祖宗说，”少成若天性，习惯成自然“。在美国，父母在孩子生出来不久，就开始培养孩子的好习惯。比如：6个月大，就让孩子分房独自睡;婴儿哭了，看是什么状况，决不会一哭就抱;两三岁孩子摔倒了，不会去扶起，让孩子自己起来;四五岁了，让孩子自己洗澡…

最重要的，当属美国之”德育“。两三岁开始，就教礼貌用语，你好，谢谢，请，对不起…美国孩子差不多每天都要说几次对不起。孩子容易犯错，家长需要及时纠正。

除了那个”玩牌“的故事，洋洋爸爸还给我讲了洋洋的另一个犯错的事情。2010年，世博会在上海举行。在此之前，洋洋的舅公舅婆到美国看望洋洋一家。聊天中，舅公问，”洋洋，中国好，到中国去吗?“洋洋回答：”中国不好，我不去。“晚上，爸爸妈妈跟洋洋谈话。爸爸说，有些东西，你是能够改变的，通过努力就能改变;有些东西，你是无法改变的，比如你父母是中国人、来自中国。这个，你永远无法改变。你应该在乎中国，关心中国。随后，爸爸订了机票，在世博会开幕前带洋洋飞上海，去看世博会，去看中国馆，去看中国巨大的变化。光来回机票就花了2千美元。但父母觉得，这个钱必须花。他们欣喜地看到，孩子对中国的感情有了巨大的变化。

人生，就像跑步。孩子在起步时，不免踉踉跄跄，不免走点弯路，不免迷失方向，不免畏难而退…父母所能做的，就像牧羊人，既要全力保护，又要及时引导。洋洋爸爸说，最重要的，是要不断纠错，”错误不过夜“。在美国，不能打孩子，否则孩子可报警，父母会被抓去。洋洋父母对孩子的惩罚，就是”面壁“，”立壁角“。在美国，这是从日托班就开始采用的方法，叫做”Time out“。就是让犯错的孩子，单独坐在或站在墙角，面向墙壁。不能说话，不能玩，直到认错为止。”孩子天性好动，天性爱玩“，洋洋爸爸说，”面壁是孩子难以忍受的惩罚“。在他面壁几分钟后，爸爸或者妈妈，会过去，问孩子，”你觉得你这件事错了吗?“孩子确实是错了，通常都会很快认错，得以”释放“。

还有一种惩罚，就是不让打游戏。打游戏，是每个孩子的最爱。洋洋爸爸说，好的电脑游戏会促进孩子的智力发展。洋洋每天都可以打一个小时游戏。电脑是父母控制的，到时间，就会关闭。如果今天犯错了，惩罚就是不能打游戏，停一天甚至两三天。而如果表现很好，可以奖励多打半个小时。

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。洋洋爸爸说，如果我们大人做错了事，我们会诚恳地向孩子认错。父母以身作则，胜过千言万语。

在美国，通常将孩子18岁后进大学看作成人的标志，就会放飞了。”在起跑线开始的时候，我们盯得很紧;而后逐步放手。现在，洋洋已经进入大学。剩下的路，由他自己去跑了。

“人生，就像跑步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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